北城項目竣工驗收和交房時間都在12月底,也就是關曉琛入職後的第二個月。若是逾期交付,且不提可能招致的官司賠償,整個項目團隊都會掉腦袋。一般來說,為了擴大項目利潤,吸引購房者買房,房地產項目報規劃驗收的圖紙和交付小業主的圖紙不一樣,也就意味着項目驗收後有二次改造,這讓本就很趕的工期更加嚴峻。離交付時間不到2個月了,項目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組織項目團隊每天開會,早七點,晚九點,彙報進度和搶工措施,搶節點趕驗收。工程部還從其他項目抽調過來幾位工程師協助,一時間,項目集齊了土建、安裝、精裝修、消防等各專業工程師。
關曉琛入職的第一周,在成本辦公室是不見人影的。他被工程經理周小峰一口一口龍哥哄着去現場「督工」,實則是工程部轄制不住施工單位,還想讓施工單位搶工幹活,便拉關曉琛過去當人肉靶子。現場的施工單位都排着隊要見關曉琛,宛如遇見他們的「青天大老爺」,「哎呀,關總,這個價格沒法做啊」、「關總,不是我們不幹活,是買不到材料」……接着就是紛至沓來要關曉琛簽字的認價單。關曉琛未疑有詐,甚至沒有發現施工單位給他的所有工程量、單價的單子最終都只有他一個人簽字。
「周總,白木紋石材我們詢遍了北城材料市場都沒有,訂不到貨,您看葡萄牙米黃石材可以嗎,顏色材質一樣的好,就是貴些。」景觀單位的韓總一面說,一面給工程經理周小峰點了一根煙。
「跟關總說。」
周小峰眉頭緊鎖,現場進度最慢的就是景觀,偏又是進度大家一眼能看見的,想瞞報都不行,周小峰愁破了腦袋,每天潑婦罵街式的指揮現場工人,進度卻越發不理想。景觀單位偏又趁熱打劫,漫天要價。「這活干不完了…」
關曉琛在現場給施工單位簽字的事情,幾經周轉還是傳到了成本總監鄭毅弘耳里。
鄭毅弘是總裁寧予悉的紅人,兩年前入職華東區域東城項目時還是成本經理,期間頗得寧予悉重用,一年後就被提拔為成本副總監。華東區域運營和投資部門沒人時,他自告奮勇兼任這兩個部門總監,給寧予悉分憂不少。鄭毅弘進入地產十幾年,趕上地產發展的黃金時期,當初跟過的領導如今大都已成為各大地產高管。鄭毅弘有人精的屬性,掮客的天分,周旋其中,給寧予悉輸送不少優質地產圈人脈。在公司,他八面玲瓏,左右逢源,甚少出言得罪人,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活動發起者,和各部門總監吃飯、打牌,對其他部門員工也友好客氣,請大家吃飯、逗得大家樂呵呵。有部門實權,還要扮演好總裁身邊紅人的角色可不容易。紅人,意味着別人以為你獨佔資源,吃掉了大多數人的蛋糕,明面上大家卻還要討好你,難免心下失衡,一有機會就會背刺他。
鄭毅弘在辦公室氣得直跺腳。項目總夥同工程部拿成本部背鍋的事已屢見不鮮,以前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和氣生財,都是給寧總幹活的,大家團結才有力量。自己的手下委屈了,他就請他們去吃飯喝酒,寬慰兩句也就過去了。可現下,自己快被這群蠢材拖下水了!
「有什麼字要你一個成本經理去非簽不可!他項目竣不了工關我成本什麼事,我成本簽完字最後追責就是成本部!到時候你和我都要滾蛋!長點心吧你!」
關曉琛挨罵後才有點醒悟,察覺事情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簡單。哪怕他的出發點是好的,他只是想儘快推進事情進展,讓施工單位聽話幹活,在施工單位中樹立好的形象,以後好管理。並且初來乍到,根基不穩,他需要成績在項目部站穩腳跟,甚至…得到項目總的青睞。
鄭毅弘感慨,太年輕了,年輕人的腦子就是以為努力工作就有回報,卻不肯花心思弄清形勢,結果進取之心反遭小人利用。小人畏威不畏德,你給人家講道理,人家反倒要耍流氓覺得你是傻子。鄭毅弘又想到,當初自己錄用他,就是看中了他的老實本分,不禁有些頭疼,莫非自己看走了眼。
關曉琛弄清形勢後,毅然決定捍衛成本部尊嚴,不再被周小峰牽着鼻子走。可柿子挑軟的捏,周小峰小人行徑,能拿捏關曉琛一次,就能再來一次。他徹底激怒了關曉琛,周小峰內心終於升起一絲害怕,打算找大哥項目總訴訴苦。不想,卻在大哥門口看見敗興離開、鬱郁不得志模樣的關曉琛。周小峰笑了,笑得很放肆,以為這人有多大能耐,原來是來給項目總告他狀了,可想必自己的大哥已經修理了關曉琛一頓。畢竟,他一向都是按大哥旨意行事的,對他不滿,不就是對項目總不滿。哥倆上下一條心,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算什麼。
關曉琛這才看清,原來自己一直景仰的項目總,竟然是工程部的伏魔傘。他遭到了項目部的排擠,如果說以前是不懷好意地暗地裡坑害關曉琛,從那以後,周小峰就是明面上地針對排擠關曉琛。
外部關係消耗了關曉琛大量精力和能量,頻繁受挫讓他開始變得焦慮。他只是想在北城有份不錯的工作,然後和女朋友結婚,當初他放棄外地更高薪更大平台的工作,就是為了和他交往五年的對象在一起。可這樣下去,試用期怕是過不了。
部門內部的工作部署,他越發力不從心,一件事情總是要反反覆復改來改去做很多次,還堅稱按他的思維是正確的。外部的工作壓力,他積攢了太多負能量,對着姜菡和管培生齊娟,他又總是想要樹立一個高大的領導形象,來滿足自己外部受挫的自尊心。於是他傲慢、無禮、好為人師,否認姜菡和齊娟的努力。
齊娟作為管培生,本應跟着成本總監,但鄭毅弘將她放到了項目上歷練。她及時意識到關曉琛的局限,終於在一次關曉琛朝令夕改的工作方式中爆發了,她指出,關曉琛不應該瞎指揮,消耗團隊力氣,白忙活。
關曉琛面不改色,不覺得自己朝令夕改有什麼問題,甚至覺得這是他應有的權利,姜菡和齊娟就應該無條件服從他。他說,「齊娟,你要聽我的,我是為了你好,你看你們什麼都不懂,不都是我教的嗎,你們這樣子去其他公司是找不到工作的。」
對着沒有靠山的姜菡就好拿捏多了,「項目總說這個表格做得不行,還是我給你攬下的責任」。卻隻字不提他的小人行為。在項目總不滿意成本部的工作時,他總是從不解釋,也不甩鍋給其他部門,而是有意引導項目總認為是姜菡的責任,比如他會有意無意說是姜菡做的,然後做出慷慨就義的樣子承擔起一切責任。回到部門內部,再用項目總的話打壓姜菡。畢竟,齊娟他除不掉也沒關係,管培生編製在集團,對他毫無威脅。可弄走姜菡,他在北城項目部的地位就穩固了。這小姑娘聽話,踏實,懂事,是領導喜歡的能幹活的員工,能在北城項目待4個月沒被裁掉,雖然不會來事兒,不懂抬頭問天,經常被罵,但可想而知領導是認可的。